如果把物流业比作国民经济的一条血管,那么卡车司机就是一个个运送养分的红细胞。这一个个红细胞,一年中80%以上的时间都在路上。
【司机要到一个叫做物流信息部的地方去找货。那里每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“货运信息部”】
老张每个月往返武汉10趟,华老板的货量并不能满足老张的胃口。他和许多司机一样,要到一个叫做物流信息部的地方去找货。
依托发达的制造业和优良的港口,每天至少有5000辆各型卡车从宁波出发,驶往天南海北。
江北区的常洪停车场拥有宁波最大的物流信息部。一百多间活动板房依次排列,每个房间摆着四到五张桌子,每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“货运信息部”。
42岁的周洁兰并不介意这个称谓。她的全部办公设备包括一部旧手机、一张贴在墙上的周边交通图、一个写满了电话号码的笔记本油星点点。桌子对着门口的一角已经磨破起皮,用透明胶带胡乱缠着。
每成交一单生意,周洁兰就赚取100元到数百元不等的信息费。她拒绝详细透露这些货物信息的来源,只说刚开始做这行时,挨家挨户发小名片,除了遭白眼,还被狂叫的看门狗吓到腿抖。
同屋还有另外三张桌子。20多平米的小房间里,最多时塞进了17个人。
“17米5,37吨到阿克苏,谁的货?”
“电梯,三万二。”
“太低了,能不能加点?”
“厂家就给这些,没有办法。”
一个司机犹豫着离开了小房间,很快就有另外一个司机进来询价。
“衡阳5吨拼车、兰考17.5米2车、沈阳10吨……”这些写在活动板房门口黑板上的文字,是目前国内物流信息最普遍的呈现方式。
尽管议价空间有限,还是有一些司机为了防止在议价时“竞争对手”不合时宜地出现,会把黑板上相关信息擦掉。货运信息部们显然痛恨这种行为,脾气大的直接在黑板显著位置“诅咒”--“擦掉信息的是狗”。
一个中年妇女无视“恐吓”,她看中了一单宁波发往郑州的货,用袖子熟练一擦,大摇大摆走进了小房间。
面带倦容肤色暗沉,许多像吴爱玲这样的押车家属,在丈夫去货场卸货的时间里,来信息部寻找下一单生意。
信息部最繁忙的时间是上午7点到9点。10点之后,偌大的场内人群逐渐散去,小房子门口黑板上的信息也变得零星。
和周洁兰同屋的中年陈姓“货运信息部”,双脚脱了鞋子交叠在桌上,臃肿的上半身压向一张老旧转椅。
“现在是淡季,5月份之后会好一点,不过也不好说。现在宁波经济不景气的。”“货运信息部陈”倾斜着身子分析市场行情,一只手来回抚摸泛油的头皮。
这个时间仍有一些司机在寻找货物。对他们而言,多住一天就多一天开销,价格只要不是太离谱,咬咬牙也就拉走了。
卡车儿童
【3岁的小天宇出生后就生活在卡车狭小的驾驶室里。一些已经成为留守儿童的司机子女,也会在假期住进大卡车】
安徽阜阳的吴梦娟,带着3岁的儿子天宇,在信息部来回绕了好几圈,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货物,她想再等一天看看。
吴梦娟还不到40岁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。她的丈夫拥有一辆13米长的卡车。小天宇出生后就生活在卡车狭小的驾驶室里,最远到过贵州。几个月后,小家伙或被“遣送”回老家上幼儿园,在那里,小天宇的哥哥已经在上高中。
一些已经成为留守儿童的司机子女,也会在假期住进大卡车,跟着父母享受专属的长途自驾。时有发生的交通悲剧,不能阻挡这些孩子难得和父母相聚的时光。
生活空间
【在不熟悉的地方停车休息,为防偷油贼就睡在油箱上,老板则躺在车底下守着备胎】
常洪停车场停一天要交30元。停车场收费处旁边,摆放着一排投币洗衣机。风尘仆仆的司机和家属还可以到周围的小旅馆,花上三五十元洗掉一身的疲惫。收入不错的,就在旅馆附近的棋牌室试试运气。
旅馆下面是诸如“南北饭店”“鲁苏饭店”“东北饭店”“小四川饭店”等,给四海为家的卡车司机提供廉价的家乡味道。
多年前,陕西重汽和国内一家咨询公司,在对北京、上海、江苏等10个省市的卡车司机进行调查后,出炉了一份《中国卡车司机生存现状蓝皮书》。调查显示,卡车司机一年中有80%的时间行驶在路上;出车期间,饮食不规律,路边店是最多的选择;住宿条件艰苦,47.4%的司机在车上睡觉,只有36.3%的司机到廉价旅馆休息。35%的司机表示睡眠不好,甚至失眠……
常洪停车场信息部的北边就是停车区,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停着几百辆各型号各品牌挂着各地牌照的卡车。
45岁的司机许建州来自江苏邳州,车主雇他开车,每月酬劳5500元,两人吃住都在一起。老板出去找货,他就在停车区守车。“这里比较安全,据说由交警队撑着。司机都怕出事,停车过夜一般都到服务区或正规停车场。”
这位职业司机继续说,网上有人贴着照片,司机为防偷油贼索性睡在油箱上,那没什么稀奇的。在不熟悉的地方停车休息,他就睡过几次油箱,老板则躺在车底下守着备胎。
每个经年跑车的卡车司机都有一段历险故事。最让许建州后怕的一次是在昆明,朦朦胧胧中感觉到车子在慢慢升高。他想下车看看,发现两个人拿着刀顶住了车门。另外一伙人用千斤顶生生把车支了起来,在他眼皮底下取走了车轮。